第04章 圓桌會議

　　尚未完工的道觀內殿，三個乞丐，壹個商賈，圍攏在壹桌前，木料和油漆的氣味縈繞在四周，整座道觀目前還只是壹個雛形。
　　他們並不是從大門走進來的，既然是於家捐資助建的，可想而知，於大小姐又在這裏留了“後門”。
　　這位於姑娘就像後世的某些程序猿，設計程式習慣性地就為自己留個“後門”，於姑娘大抵如是。此時因城中動蕩，而道觀又是由於家負責建造，自然停工了，空空落落的並不見人影兒。
　　於珺婷正認真地聽華雲飛向她解說目前情形，這方面還是華雲飛說得明白，若換了老毛，只怕得於姑娘得壹句壹句有針對地詢問才能明白。
　　“戴家周圍壹直有兵馬駐守，不過戴家的糧倉在宅內，儲存的糧食夠他們吃三年，他們不出來，張家的兵馬也不進攻，兩下僵持在那裏了。”
　　於珺婷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華雲飛又道：“現在銅仁城已經完全在張家的控制之下，禦家、吳家、項家等權貴全力支持，忠於於家的壹些官紳都被控制了起來，不過並未殺害，也未抓捕他們的家人。”
　　華雲飛說到這裏，又道：“聽說於海龍於頭人已經率領兵馬到了銅仁近郊，因為尚未進攻，我在城裏也不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還有就是，有消息說，於家也派了兵馬趕來銅仁了。”
　　於珺婷顏色壹喜，道：“當真！”
　　華雲飛道：“是的，這個消息反而比較確定，因為昨日有位大娘來買東西，我見她是從張府出來的，故意給了個低價，趁機和她多聊了幾句，這消息既然是從張府傳出來的，那針線婆子又沒理由騙我壹個小商賈，所以應該是真的。”
　　於珺婷大感欣慰，扭身握住葉小天的手，雀躍道：“妳聽到了嗎？我們於家派出兵馬了，他們沒有拋棄我，雖然平素有些不和，可終究是壹家人！”
　　葉小天也為她高興，道：“是啊！這樣壹來，有於家的大軍兵臨城下，只要妳能平安出現在城外，各路土司必聞風而動，到時候張雨桐唯有開城投降了。”
　　葉小天確也是替於珺婷高興，被親人拋棄總是悲哀的。不過，卻也小有遺憾，這樣壹來，格哚佬的部落大概就用不上了，葉小天本想以此為契機，進壹步擴大格哚佬部在銅仁的話語權。
　　要知道站住腳和有影響力，那是兩碼事。他總不能時不時的就讓格哚佬部喊打喊殺，壹味地扮野蠻人，那樣做只會距銅仁的政治圈子越來越遠，不同的階段要展示不同的形象。
　　利用赴援銅仁，幹涉張於兩家爭端，可以讓格哚佬部順利登上銅仁的政治舞臺，不但在銅仁舉足輕重，還可以把他們美好壹面的形象展示給全貴州的土司們。
　　收起獠牙，證明自己具備參政能力，這對格哚佬部目前的處境、未來的發展、對改善整個生苗給山外人的野蠻、愚昧印象都有重要意義，可惜了……
　　於珺婷喜滋滋地握住了葉小天的手，歡喜雀躍的像個孩子，葉小天壹面笑著安慰她，壹面想著心事，因之忘了及時放手，這壹幕看在老毛和華雲飛眼中，頓生異樣。
　　老毛看了看華雲飛，濃眉微微壹挑：“不好！咱們又要多壹位大嫂子了！”
　　華雲飛眉頭壹壓，眼神兒向下輕輕壹抹：“大哥自己都不愁，妳擔心什麽。”
　　老毛嘴角壹翹：“這些位大嫂，哪個是省油的燈？真要聚到壹塊兒，葉家就熱鬧了，到時後宅天天起火，時時冒煙，咱們哥倆兒怎麽辦，管是不管？”
　　華雲飛翻了翻眼睛：“大哥現在是債多了不愁，蚤子多了不咬！沒啥大不了的。”
　　老毛籲了口氣：“也是，誰家不生火，誰家不做飯，就算葉府成了萬妖國，也有大哥的金箍棒頂著，咱不操那閑心。”
　　二人無聲地用表情交流著，於珺婷歡喜地轉過來，興沖沖地對華雲飛道：“我二叔哪天帶人出來的，他們哪天會到？”
　　華雲飛道：“這個我倒是沒問出來，也不好問的太細，而且……那婆子只是張家後宅為夫人小姐們做針線活兒的，也未必知道這麽清楚。對了，來的不是妳二叔，是妳三叔和四叔。”
　　“三叔和四叔？”於珺婷怔了怔，眼中跳躍的火苗漸漸熄滅了。
　　葉小天察覺異狀，忙問道：“怎麽了？”
　　於珺婷遲疑道：“幾位叔父對我壹向不善，但我這幾年表現出色，二叔對我已不大抱有敵意，反而是三叔和四叔，始終不把我放在眼裏。
　　哎！他們屢屢設計難題對付我，我若不應招呢，就被他們認為軟弱無能，我若見招拆招，卻又被他們視作不敬，雙方越來越水火不容。如今我被困城中，生死不明，偏是他們帶兵赴援……”
　　葉小天想了想道：“不會有問題吧，也許是妳二叔要留守根基？”
　　於珺婷道：“老寨當然需要有人留守，可此時領兵在外的統帥才是最重要的人。為何壹定是二叔留守？我擔心，若是三叔和四叔主動請纓的話，他們未必抱著什麽好心。”
　　葉小天覺得她真是有點狐性多疑了，可轉念壹想，在無法確定葉家老三、老四究竟意欲何為的情況下，這個險的確冒不得，萬壹冒著重重風險好不容易逃出銅仁，歡天喜地的跑進於三於四的大營，卻壹頭紮進羅網，那……
　　於珺婷道：“要確定他們是否真心救我，只須等待壹件事！”
　　毛問智道：“什麽？”
　　於珺婷道：“他們趕到後，是否會對銅仁發動攻擊，是佯動還是真的攻擊！”
　　華雲飛道：“那麽，還要再等幾天？”
　　葉小天大喜，這壹來圈子又繞了回來，格哚佬部又有了充足的理由出兵幹涉了。
　　葉小天馬上道：“問題在於，他們誠心來赴援救妳還好，如果他們果真懷有異心，那麽他們到了，第壹件事就是趁於海龍沒有戒心，先行控制住他，之後與張雨桐合兵壹處，到那時，銅仁穩如泰山，妳將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於珺婷道：“不錯！所以……小天哥哥……”
　　四品廣威將軍、銅仁監州大人、於氏家族的女土司，壹向的女強人、如今做小乞丐打扮的於珺婷於大小姐抓住葉小天的手，壹雙大眼睛眼淚汪汪的……
　　那聲音、那表情、那壹句“小天哥哥”，叫得華雲飛和毛問智壹身的雞皮疙瘩，二人不約而同地向葉小天看去，葉小天很不自在地抽回手，尷尬道：“唔……我明白！那麽，我們還是依原計劃行事罷了。”
　　老毛及時向華雲飛遞了個眼神兒：“看吧，俺就說，道高壹尺，魔高壹丈。大哥被女妖精給迷住了！”
　　華雲飛輕輕搖了搖頭：“不好說，不好說……”
　　在他看來，葉小天的表情甚是恰悅，這可不像是因為有機會取悅這位美人兒，如果說是因為這恰恰合了葉小天的心意，那還真不好說究竟是誰算計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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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徑上，百余名剽悍的隨從護著於海龍於大頭人急急而行，前方山腳下，已經可以看見壹座大營，旗幡招展。
　　大營內，於撲滿和於家海站在高高的箭樓上，看到遠處趕來的這壹隊人馬，嘴角慢慢浮起壹抹陰笑。
　　於撲滿道：“他來了！”
　　於撲滿做了個手勢，道：“盛名之下無虛士，此人壹身悍勇，確實難敵，要不要安排弓箭手，把他給……”
　　於家海搖了搖頭，道：“不妥！畢竟是咱們於家的壹員大將，豈有自折羽翼的道理。他再如何了得，壹旦進了咱們的大營，還能插翅飛出去？把他控制住，他麾下的兵馬就只能乖乖聽命。等咱們和張家裏應外合，幹掉那個小妮子，於海龍也只能面對現實，奉我等為主了！”
　　“嗯……”
　　於撲滿撫須微笑，頻頻點頭。
　　於家海瞟了他壹眼，嘿嘿笑道：“二哥已經老了，勇氣不復當年，人也老糊塗啦，咱們於家這份重擔，我看他是承擔不起來了，到時候，三哥妳就是於氏家主，咱們於家必可在妳手中發揚光大！”
　　於撲滿眉開眼笑，拍拍於家海的肩膀道：“到時候，妳就是於家的‘總理’，咱們兩兄弟好好大幹壹場！”
　　二人相視大笑，於家海笑罷，向遠處睨了壹眼，道：“人家好歹也是銅仁第壹勇士，走吧，咱們下去迎他壹迎！”
　　於撲滿返身下箭樓，於家海走在他的後面，望著他的背影，復又陰陰壹笑，眼神閃爍不定，卻不知在算計些甚麽。
　　……
　　“勞駕！別別別，別動手，我不是壞人！”
　　老毛從草叢裏蹦出來，堆起笑臉剛說了壹句，五六桿鋒利的竹槍就杵到了鼻子底下，嚇得老毛夾著腚溝，高高舉起雙手，連聲大叫。
　　“幹什麽的？”
　　壹個小頭目模樣的人按著刀，惡狠狠地瞪著毛問智，怎麽看他都不像好人。
　　後面見有異動，已經立即停止了前進，士兵們成環形布防，迅速把於海龍護在中間。
　　老毛搓搓手，滿臉諂媚：“這位大爺，俺只是想向妳們打聽個道兒，俺吧……走迷糊了。”
　　那小頭目沒好氣地問道：“妳要問什麽路？”
　　毛問智道：“聽說有位於海龍於大頭人，就屯紮在這嘎達兒，不知該咋找他啊？”
　　那小頭目瞪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