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張烏梅的日記

　　08年2月3日陰
　　胡老師走了，我想世界上再沒有這樣的老師了。好人有好報嗎？騙人的！
　　2月4日晴
　　村子來了個人，好像是胡老師的男朋友，不喜歡他，因為他壹年裏壹次都沒有來看過胡老師，胡老師明顯是很想他的，胡老師，那是叫思念嗎？
　　2月7日晴
　　胡老師的爸媽，還有那個人，都在村裏過年了，聽人說那個人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在操場上吐，吐出血了，真的嗎？他是在傷心嗎？如果是的，我就不那麽討厭他了。
　　2月13日大雨
　　那個人又去山上了，這麽大雨，他不怕嗎？
　　2月21日雨轉晴
　　元宵節了，他還是住在學校二樓，沒有回城裏。好像他要來做我們的新老師，他肯定不是壹個好老師，更比不上胡老師。
　　2月23日陰雨
　　開學了，他果然來到教室，說他叫趙甲第，還在黑板上寫下了這個名字，要給我們講課，他說不壹定比胡老師講得更好，但他會跟胡老師壹樣用心，跟她壹樣希望將來某壹天我們所有人都可以挺著胸膛走出村子。然後他就開始上課了，我什麽東西都沒有聽進去，只是在想，他真的能壹年都呆在村子裏嗎？能像胡老師那樣對我們嗎？嗯，他的粉筆字很好看。明天要好好學習了。胡老師在那裏看著我們呢。
　　2月28日陽光
　　壹個星期了，他不太愛笑，上課應該能算很認真，還是經常壹個人去山頂，二娃偷偷說他看到趙老師坐在那裏，還會拿樹葉吹歌曲，就是《丁香花》。
　　3月14日晴
　　時間過得很快，大概就是書上說的光陰似箭吧，算壹下，他來觀音村有兩個多月了，給我們上課也壹個多月了，班上很多男生都開始喜歡他，我不理解。
　　4月4日清明節
　　今天胡老師父母來了，和他壹起去了胡老師墳前，我們全村子都去了，他和胡老師爸爸，還有二叔，都給胡老師敬了酒，他閉著眼睛說了點什麽，但我沒有聽到。問燕子她們，也都說沒聽清楚，可能只有胡老師能聽到。後來我們走了，胡老師父母也走了，他還是不肯走。為什麽呢，是他有很多話想讓胡老師知道嗎？
　　5月2日明媚
　　勞動節放假了，陽子二娃這些調皮蛋去隔壁村子裏玩，結果被人欺負了，鼻青眼腫的，回來還不敢回家，然後那個村子就來了壹幫大人，很兇，打了人不說，還要我們村裏的人賠錢，我二叔躲起來了，然後他跟陽子二娃他們問清楚了事情經過，什麽都沒有說，就直接沖上去把那些人給打了壹頓，真厲害呀，壹個人就把那些不講理的人全打跑了，好幾個都躺在地上，流了很多血，很嚇人，結果被打的人還都跟他道歉，奇怪。沒想到他以前在課堂上看到陽子幾個搗蛋鬼不專心聽課，他都不會用教鞭打的，我還以為他脾氣很好呢。他打完人，跟二娃幾個說以後有人不講理欺負到村子裏，就打，打不過就用棍子磚頭，出了事情，醫藥費他出。我媽回家後說趙老師了不得。
　　5月5日小雨
　　上學了，他從縣裏搬了很多書過來，跟胡老師的書放在壹起，有幾本新的《安徒生童話》，很好看。下課的時候，他竟然跟我們女孩子壹起跳皮筋了，可他總是跳錯，真笨，跟他壹頭的燕子都輸啦，可為什麽輸的燕子很開心，贏了的我不那麽開心呢？
　　5月10日晴
　　他用啤酒蓋子上的橡皮膠做了壹串大沙包，跟陽子二娃利軍這些男孩子玩了壹個中午，他好像壹場都沒輸過，難怪他們那麽崇拜他，願意聽他的話，打掃衛生什麽的都不偷工減料了。今天他在語文課上讀了我的作文，好高興。
　　6月1日暴雨
　　思想品德課上，他給我們講了很多城裏的事情，他說城裏的男孩女孩有好有壞，有聽話也有不聽話的，他說以後走出村子了，讀初中高中，然後大學，見到城裏的同齡人，不要自卑，因為我們也許沒他們有錢，不能像他們那樣穿好的打扮漂亮的，但壹個男孩子帥不帥，還是要看有沒有理想的。女孩子漂不漂亮，是要看善不善的良。他說為了爹媽去低著頭，彎著腰，不丟人，但不能忘記觀音村這塊土地，不能忘了親人。很多話，我都不太懂，但我都專門記在筆記簿上了，燕子她們也記了，但字沒我好看。他說暑假要辦壹個作文小組和書法小組，我都想參加。對了，課堂上說到帥不帥的時候，二娃站起來說趙老師最帥，他臉皮真厚，壹邊笑壹邊說妳們加起來都沒老師帥，陽子還吹了哨子。
　　7月3日多雲
　　老師幫我家做了農活，流了很多汗，我帶著他去喝泉水，他喝了還不夠，把整個腦袋都伸到了水裏，擡起來後甩了甩，笑得很開心，晚上在我家吃的飯，被我爸勸了很多酒，他的臉，很像年畫上的關公，走路都不穩了，還唱了很奇怪的歌，我問他，他說是京劇。
　　7月17日陰轉晴
　　書法小組正式上課了，紙筆和墨水都是他買的。原來他不光是粉筆字好看，毛筆字也很好，他誇了曉燕的字有天賦，我們不懂天賦是什麽，他就寫了壹個賦字，拆開來跟我們解釋了。我的圓珠筆字是班上最好的，但毛筆好像沒有“天賦”，他沒有誇我。
　　9月1日陽光燦爛
　　終於正式開學了，張許褚（我壹開始不知道褚怎麽寫，是下課後偷偷問他的，他笑著教我怎麽寫，還摸了摸我的頭，說我很用心）又在窗外偷偷聽課了，他讓張許褚進教室，張許褚跑開了，這家夥壹直不愛說話。他用雞毛做了壹個新毽子，說要跟我們女孩子比試比試，他出醜了，暑假裏，聽說他去小水潭學遊泳，男孩子都說趙老師只會狗刨，壹個紮猛子下去，狗刨了半天，起來後還是會在原地的，真的好好笑啊。可惜我是女孩子，不能去看。
　　9月5日陰
　　他每天早晚都會跑步，現在張許褚跟在他屁股後邊跟著跑了。張許褚以前都不會笑的，現在變了。以前我總看不起張許褚，現在覺得他挺可憐的，也很懂事，所以我再見到他，都不會故意擡著下巴不看他了，會跟他笑壹下，打招呼。今天，他又抽煙了，男生都跟他壹起蹲著圍成壹圈，看他吐煙圈，他笑著罵，把男生都趕走，說不能抽二手煙。他還說等男孩子那個什麽長什麽了，才允許抽煙，否則就算是躲在廁所抽煙屁股，都要被他吊起來打的。二娃特別壞，故意很大聲讓我們女孩子聽到，二娃對他說他們都長那個啥了，不信就脫褲子給他看，他沒讓，然後看到我們都跑開了，就和男孩子壹起大笑，這算不算他耍流氓啊？
　　10月1日國慶節
　　聽說他晚上去張誌毅家裏串門，結果又喝了很多酒，回學校的時候都摔跤了，應該不會有事情吧？
　　11月8日
　　期中考試分數出來了，我第壹次拿了第壹名，他表揚了我，踢毽子的時候跟我壹頭，他還是沒進步，我們輸了，但我很開心，很開心。
　　2009年1月1日元旦
　　他傍晚又去山頂坐著了，我們不知道誰帶的頭，都跟去了，他用樹葉吹了壹支曲子，真好聽，他還教我們吹了，但我們都學不會。
　　1月12日晴轉雨
　　明天就是寒假了，但沒有誰開心，因為他說今天是最後壹天給我們上課了。我們都哭了，他沒有笑，只是站在講臺上，看著我們，他說大家很快就能去新學校讀書，那裏有明亮的教室，有整齊的桌椅，有很多的老師。可我們還是聽著聽著就哭了，我是第壹個哭的，然後燕子她們也哭了，最後男生們也都哭了，直到他說還會留在村裏過年，我們才好點。
　　1月26日春節
　　他被村裏每家每戶拉過去吃飯喝酒，我家也請了，他跟我爸壹起抽了好幾根煙，我又哭了。
　　2月7日晴
　　他送我們來到新的學校，在新操場上，他輕輕說了壹些話，但我們都只顧著哭了，我只記得他說會給我們寫信的，還讓我負責收信，有時間就給他回信。他走了，回家了。我喜歡妳，趙老師，等我長大了，還可以喜歡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