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焦點

　　房間很小。
　　胖子壹眼就能看出，即便深在地下八百米，這個房間的四周墻壁，依然是用厚度不低於兩百公分的超硬度合金構築的。恐怕外面還有防爆混凝土。別說挖墻打洞，就算是遭遇核彈攻擊，這個房間也不會有壹點損傷。
　　這是漢京軍事學院的地下軍事實驗室，這樣的房間，在大多數軍事實驗室中都有。戰爭期間，這也是壹個國家的機密科技最後的保險箱。
　　不過，顯然海費爾還不會大方到這種程度。他提供的，只是壹個場地而已，而房間中央擺著的大型電腦，不是別的，正是加裏帕蘭軍事實驗室的那臺實驗電腦。
　　如同戰艦尾部圓形推進器壹般的結構，有些陳舊的銀灰色外表，中央透明管道裏閃爍的藍色光芒，對胖子來說是那麽的熟悉。被博斯威爾逼著在這臺電腦上學習，在米蘭的槍口下看圖紙，現在回想起來，恍若昨日。
　　胖子潸然淚下，壹失身成千古恨。
　　自己當初，就是在加裏帕蘭實驗室失身給米蘭，並被幾個老家夥壹步步逼著走上現在這條路的。
　　媽的個浪裏格浪，吃了這麽多苦頭，立了那麽多大功，也沒見幾個老家夥給點甜頭。錢是壹分沒有，還要被米蘭打……
　　博斯威爾走到中央電腦面前，在控制臺前坐下，啟動電腦的幾個硬件開關，輸入權限，緊接著從繁復的文件中，調出壹個程序打開來。
　　懸浮的電腦虛擬光幕，在房間的虛空中靜靜地懸浮著。五顏六色的光團盤旋匯集時，恍若舞臺上繽紛的燈光。
　　片刻之後，隨著幾顆星球的出現，光幕仿佛變成了宇宙的壹部分。
　　被氣體和塵埃包裹的行星，光芒萬丈的恒星，從眼前掠過的太空浮石，遠方的星雲……壹切，都顯得那麽的真實，又那麽的如夢如幻。
　　數十條紅色的線條，出現在屏幕之中，這些線條，構成了壹個立體的通道。通道在扭曲，變幻。緊接著出現的數十個黃點，帶著下方飛速變幻的數據，投入通道中。屏幕四周的空間，在這壹刻受到了極強的幹擾，也開始變得扭曲。
　　扭曲的跳躍通道，終於穩定了下來。代表跳躍階段的壹條如同省略號般的黃色光點的數據，也最終定格。
　　“知道這是哪裏麽？”博斯威爾問道。
　　胖子搖了搖頭，浩瀚的宇宙空間，這樣的通道何其之多。別說沒見過的，就算曾經自這個通道經過，除了資深的領航員外，又有幾個人能夠看壹眼周圍景象環境，就能辨別出來？
　　“就在查克納，距離滄浪星不遠，”博斯威爾道，“這裏原本只是壹個廢棄的礦業星系通道，之所以選擇它，是因為這個跳躍點，也是當初妳父母乘坐的那艘【銀梭】級探索船進行空間探索的跳躍點。”
　　“哦。”胖子看著虛擬屏幕，忽然間，覺得這壹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星域，壹下子變得神秘而親切。
　　博斯威爾的手，在虛擬鍵盤上敲打著。
　　隨著壹道道藍色線條和綠色光點的出現，胖子壹下子屏住了呼吸。劇烈的心跳聲，大得仿佛讓整個房間都產生了共鳴。他知道，這是博斯威爾的新空間跳躍技術的貫穿模型。
　　只要藍色線條和綠色光點，在壹定的條件下，能夠和之前的紅色線條黃色光點重合，那麽，就意味著新空間跳躍技術的成功。
　　所謂的壹定條件，就是飛船在穿越跳躍點時特定的速度，跳躍引擎推力，空間曲躍器功率等。
　　虛擬光幕的右側，適時出現了幾個數據欄。這是飛船的導航和躍遷推進系統等系統控制儀表。
　　藍色線條和綠色光點，開始向著空間跳躍點移動，壹個代表飛船的白色光標，在線條的包裹下，經過壹連串的光點，向通道中心飛去。旁邊的控制儀表上的數據，也隨著光標的運動，飛快地變化著。
　　壹級速度，引擎百分之三十功率輸出，曲躍器空間擾動值百分之十七……
　　白色光標堅定地向著跳躍點飛行，第壹道藍色線條，和紅色線條重合了。隨著飛船的飛過，飛船下方的綠色光點重合在黃色光點上，光點下方的數據在飛快地變化中猛然停滯……
　　胖子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綠色光點和黃色光點的預定數據分毫不差。飛船在不斷地加速，引擎和曲躍器的數值，也在飛快地變動著。
　　第二道線重合，第二光點吻合，第三道線重合，第三光點吻合……白色光標代表的飛船，越來越快，隨著它的運動，四周壹圈圈的線條和延伸進通道的圓點，也仿佛動了起來，讓人感覺眼花繚亂。壹開始，胖子還能看清楚每壹條線重合時的數據，到後來，隨著紅藍線條飛快地融合，隨著綠色光點沿著路標壹般的黃色光點壹路飛奔，看到最後，就只是壹團光影。
　　彈指間，白色光標掠過了最後壹條線，忽然，整個屏幕扭曲起來，壹個長長的通道，如同壹條蜿蜒的長蛇，張口就將白色光標吸了進去。
　　博斯威爾淡淡地道：“原空間跳躍點，飛船自雷斯克星系進入礦業星系的通行時間為六分五十八秒。”
　　胖子點了點頭，靜靜地等待著。屏幕上，白色光標在蜿蜒通道中穿行，壹側的時鐘，在壹秒秒地變幻著數字。
　　六分五十八秒後，壹股血液，湧上了胖子的頭。屏幕上的白色光標，沒有飛出跳躍通道，而是在通道中繼續飛行。
　　十五分零六秒，蜿蜒的通道，終於化作無數光點，消失在屏幕上。
　　屏幕上壹團漆黑，只有壹個白色的光標，在不斷地閃動著。
　　胖子用有些哆嗦的手，點著了壹支煙，深深地吸了壹口。博斯威爾沒有阻止他，哪怕這裏是禁煙的實驗室，他也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弟子。
　　事實上，在跳躍模型成功建立的那壹天，他比現在的胖子，更加激動。
　　“老師，”胖子的聲音有些顫抖，“您成功了。”
　　“成功？還沒有……”博斯威爾仰起頭，凝視著虛擬光幕上那壹團漆黑，“二十年前，人類本該經過這條通道，去尋找壹個讓我們的文明更加光明的世界。可是，壹次飛船事故，讓這個夢想直到今天，才以壹個模型展現在我們的面前。”
　　博斯威爾站起身來，輕輕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模型終究只是模型，我們在這裏能看見的，只是壹團漆黑的屏幕。只有我們的飛船，飛過這條通道，看見宇宙的另壹端的景象時，我們才真的成功了。”
　　“因為和流星公司的合作，我已經抽調了匪軍後勤和研究部的人過來，”胖子看著博斯威爾的眼睛，微微壹笑，“改裝壹艘探索飛船，要不了多長時間。”
　　博斯威爾點了點頭，想門口走去。
　　“老頭，妳說，在查克納的跳躍點找到新的星系，算查克納的，還是算勒雷的……算勒雷的？妳真不要臉，那在斐揚共和國跳躍點發現的呢……”
　　“對了，屁屁那小混蛋呢？”
　　在興奮的胖子喋喋不休中，房間門漸漸閉合。
　　狹小的空間內，中央電腦來回飛射出幽幽藍光映照在墻壁上，壹閃即逝，恍若天際的流星。
　　……
　　漢京東郊軍事基地，壹派繁忙景象。
　　斐盟聯軍第三次增兵雷斯克計劃的戰前準備工作已經進入了尾聲。
　　被點名的部隊，只是枕戈待旦，只等壹聲命令，就集合踏上巨型運輸艦自動扶梯，在遮天蔽日的戰艦護衛下，前往雷斯克星系，去投入到漫天戰火之中。
　　前線的戰爭，早已是如火如荼。誰都明白，這將是斐盟和西約在東南星域的決戰。勝，將逼迫蘇斯和傑彭退出戰爭，敗，查克納將被戰火毀滅，整個東南星域，都會變成西約的前進基地。到那時候，斐揚共和國就是腹背受敵！
　　這壹仗，以雙方陣營幾個最強大國家的國運為賭註，誰都輸不起。
　　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口令聲、腳步聲，在基地的每壹個訓練場中回蕩。
　　山地訓練場中，數不清的機甲在叢林中奔馳。平原戈壁訓練場中，集結成三角突擊陣和圓形防禦陣的裝甲集群，在指揮部的命令下左沖右突。
　　越野訓練場中，壹個接壹個矯健的身軀，在障礙之間奔跑跳躍，格鬥訓練場中，數以千計的士兵捉對廝殺，汗流浹背。
　　壹輛輛重型卡車和運輸機甲，滿載武器彈藥和機械零件物資，排著長隊駛入基地。倉庫門口的搬運機甲，來來回回川流不息。各種各樣的物資，早已是堆積如山。
　　各軍作戰部大樓中，身穿不同制服的軍官來去匆匆。參謀們或圍在推演臺前，或緊張地盯著天網，手中的電話剛剛放下，另壹部又急促地響起。屏幕上的指令剛剛傳送出去，又有無數待處理的指令從上面傳遞下來。每壹個人的眉間，都是深沈得化不開的憂色。
　　現代戰爭，部隊的戰前準備是壹項極其繁雜的工作。人事上，有無數軍官需要調配崗位，需要互相熟悉配合；後勤上，有無數的物資需要從各地匯集起來。再加上運力的配備，艦隊的集結補給，武器裝備的下發，士兵的動員，戰前計劃的制定，情報的匯集分析……簡直是千頭萬緒。
　　距離第三次增兵雷斯克，還需要至少壹周時間。
　　這已經是樂觀的估計，也是查克納這樣的國家才能爆發出來的力量。要知道，蘇斯和傑彭的幾次增兵，每壹次都至少用了三五個月的時間。而查克納，是自滄浪星北部山區大捷之後，才真正全心投入到雷斯克戰役之中。從決定第三次增兵雷斯克到現在，總共也不過二三十天時間。
　　前線戰報，如同雪片般飛回來。每壹份戰報上，都能聞到慘烈的硝煙味和血腥味。
　　聯軍在滄浪星，在雷峰星和西約軍的爭奪，已經激烈到了極點。隨著西約的增兵大量抵達，前線局勢愈發的緊張。每壹個戰區，每壹條戰線，都是求援的嘶啞吼聲。傷亡人數，已近天量。好些地方，已經因為兵力不足而被迫棄守。
　　雷斯克戰役，已經在無聲無息中進入了拉鋸狀態。這就是壹個絞肉機戰場，明知道慘烈，也得不斷往裏面填。為的就是能夠有壹天拖垮蘇斯傑彭，能夠有壹天取得排山倒海的優勢。如果不能贏得這壹階段戰役，不能熬過這個時期，斐盟主力壹旦被殲滅，戰局將迅速糜爛，不可收拾。
　　漢京重兵集結，其他幾個星系也在集結部隊。到現在，聯軍至少擁有了三十支A級艦隊，八十個裝甲師，兩百多個機步師。可是，這還遠遠不夠。
　　在正常生死攸關的戰役中，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再集結更多的兵力，斐盟就沒辦法扛住西約排山倒海般的攻勢，就沒辦法贏得雷斯克戰役。可是，想要拿出更多的兵力，又談何容易。那其中需要的人力、物力、運力，是天文數字。
　　忙碌之余，龐大的基地內的各國軍官士兵，都會把目光投向基地東南方向。
　　那裏，是匪軍的基地。
　　第三次增兵的部隊名單早已經下來了。這裏面沒有匪軍。
　　誰也不明白，為什麽戰局如此艱難，聯軍指揮部也沒有將這支背負著各種各樣神奇傳說的部隊投入雷斯克戰局的意思。
　　他們到這裏來，不就是為了這壹仗麽。
　　了解這支部隊的，只是少數高層軍官。大多數的士兵，對這支部隊還沒有直觀的認識。他們知道牛逼哄哄的三十壹軍，被匪軍揍了個半死，也知道這支部隊中擁有數不清的高級機甲戰士，甚至有不少，還是戰神。可是，這些畢竟都是道聽途說，都是小道消息。
　　如果三十壹軍沒有被卸掉武器，如果是在真刀真槍的戰場上，這些以近身格鬥為主要攻擊手段的民間機士，還能有這麽厲害麽？
　　戰爭，可不是壹群機甲流氓打架。現代戰爭需要的軍事素養極高，壹群什麽都不懂的家夥上了戰場，哪怕都是戰神，面對訓練有素的敵人的戰術，面對電子幹擾，面對鋪天蓋地的導彈，面對各種各樣的騷擾、遊擊、穿插、分割，最大的可能，也就是束手無策。
　　這種既期盼匪軍在戰場上大放異彩又帶有深度懷疑的心理，加上這段時間以來，斐盟議會因為匪軍的無數次爭吵以及民眾對東南戰局的擔憂，對李佛的追捧，對黑斯廷斯的不滿等壹系列相關因素，讓基地內的所有人對匪軍的關註達到了壹種狂熱的地步。
　　而十二月三十壹日，2063年的最後壹天，隨著壹支不明來歷的集團艦隊和來自加查林的部隊加入匪軍，這種關註，已經成了陽光下放大鏡聚集的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