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祭旗

　　2064年1月20日，是斐揚總統大選的投票日和結果公布日，同時，也是芭芭拉的生日。
　　這個夜晚，月明星稀。
　　凱撒皇宮大酒店裏，數百名斐揚的政要名流達官顯貴，站在璀璨的水晶燈下。
　　整個大廳，燈火通明，華麗得宛若人間天堂。高高的穹頂，柔軟的真絲地毯，精美的餐具，芬芳的美酒，衣著整潔的侍者……
　　可是，這壹切的壹切，在這壹刻仿佛都消失了。天地，在意識中旋轉著，大腦，已經是壹片空白。
　　誰也沒想到，這手拿把掐般的總統大位，竟然就在這最後壹刻，飛走了。笑到最後的，不是道森，不是佩雷斯，而是那個根本都已經放棄了的趙熙！
　　這壹刻，原本應該是歡聲雷動的壹刻。
　　可是現在的歡呼聲，卻在遠處，在凱撒皇宮大酒店之外的國家勝利廣場上。
　　那裏，有無數的趙熙支持者在遊行，在歌唱，在雀躍，在揮舞著手中的標語旗幟，組成壹片壹眼望不到盡頭的歡樂海洋。
　　而這凱撒皇宮大酒店，卻成了失敗者的集中營！
　　所有人的臉色，都在這壹刻變得煞白。
　　甘比爾目光呆滯，仿佛丟了魂壹般。道森的身體搖搖晃晃，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老米勒的臉色忽然壹陣青紫，無力地坐倒在椅子上，皮雷斯，索澤，赫克爾等人，卻還死死地盯著大屏幕，似乎還在等待結果的更改。
　　而最慘的，是那些原本應該是勝利者的叛徒。
　　這些來自於黑斯廷斯陣營的人們，眼睛中已經完全沒有了神采，那種極度的後悔，如同毒蛇壹般在吞噬著他們的心，讓他們痛不欲生。
　　這其中，最慘的是佩雷斯。這個在最後壹顆，反手出賣了黑家陣營的老脾政治家，仿佛壹下子就蒼老了三十歲。雖然他的頭發依然壹絲不亂，衣著依然整潔，戴著壹副金絲眼鏡的臉上，依然是那儒雅而穩重的氣質。可是，他的整個人，都已經沒有了精氣神。站在那裏，就像壹具行屍走肉！
　　壹些人，開始飛快地離場，仿佛這華麗的酒店是壹個墳墓，匆忙得如同見了鬼。
　　這個時候，再留在這裏，已經不是什麽明智的決定了。這個國家，還掌控在黑斯廷斯的手中，被他牢牢地捏住。什麽陰謀詭計，什麽鬥爭手腕，在這個不動聲色的老人面前，都是笑話！
　　幾名財閥總裁，急匆匆地離開了。壹名將軍退著走了兩步，看了壹眼如同雕塑般的李佛，終於壹咬牙，轉身大步而去。
　　幾位政府高官和黨派領袖，則嘆息著，搖著頭，步態從容地緩緩離場。
　　隨著人們壹個個的離去，整個大廳，立刻就顯得冷清了許多。剩下來的人，要麽還在失魂落魄中回不過神來，要麽就像是老米勒這樣，已經完全沒有了退路的人。
　　就連壹旁負責安保工作的官員們，也悄悄給自己的手下使了個眼色。這個時候，壹旦擦槍走火，或許自己就會背上要命的黑鍋！
　　“這不可能……”道森插搖晃晃地倒退兩步，雙眼直勾勾的，“這不可能！”
　　他坐倒在椅子上，旋即又飛快地跳起來，看著身旁的李佛，看著芭芭拉，看著周圍同樣臉色慘白的眾人，大叫道：“這是作弊，他們在操控選舉！”
　　沒有人回答他。盡管這是所有人心頭的懷疑和期盼，可是，想要推翻總統選舉的結果，在現在的戰爭時期，幾乎就是壹個妄想。
　　無論這個結果是真的還是假的，這都是最終的結果！
　　道森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每掃過壹張沈默的臉，他的臉色就蒼白壹分。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實在太大了。整整壹天，他都以為自己會是最終的勝利者。當他在投票大廳和趙熙說話的時候，他是那麽的誌得意滿，那麽的神采飛揚。
　　可是，勝利的果實，卻在最後壹刻，被人直接從嘴邊給摘走了不說，還抽了自己壹記耳光，罵道，妳吃個屁！
　　當胖子的聲音響起的時候，道森的目光，落在了胖子的臉上。
　　胖子依舊是壹臉斑駁的淚痕，那雙眼睛，無辜地睜著，仿佛他真的只是想來討要肉體損失費。
　　再沒有比這更可惡，更惡毒的譏諷方式了。
　　“是妳！”道森渾身都在顫抖著，用手指著胖子。他的聲音，讓在場的每壹個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胖子的臉上。
　　“我什麽？”胖子壹臉愕然。
　　“是妳們操控了選舉。”道森咬著牙，厲聲道。
　　“這罪名可太大了……我是來要肉體損失費的，”胖子憨憨地笑了起來，憐憫地看著道森：“妳說我們操控選舉，有證據麽？”
　　證據……每壹個人都被胖子的話，憋得胸口仿佛要爆炸了壹般，喘不過氣來。
　　李佛緩緩地轉過頭，看著胖子……
　　當皇室大業，在距離成功近在咫尺的時候被翻盤時，他忽然有壹種宿命般的感覺。
　　加查林人，稱這個胖子為變數。他不是變數，他是納德米克王朝的災星，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壹根攪屎棍。
　　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就永遠也沒有安寧。
　　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努力，最終都會被這個胖子攪成爛泥。
　　……
　　李佛的目光，落在了妹妹芭芭拉的臉上。這個時候的芭芭拉，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以往的她，壹直是那麽從容，那麽光彩照人。可是現在，她身上的那種魔力，仿佛已經被抽幹了。漂亮的臉蛋，變得異常憔悴。
　　胖子的手，死死地勒著她的脖子，她的身軀，壹直呈壹種後仰的姿勢。
　　這種姿勢很難受，只需要壹小會兒，整個人的體力就會被消耗得壹幹二凈，然後，渾身酸軟疼痛，難以忍受。
　　她的臉上已經出現了極端痛苦的表情。她的腿在顫抖著。
　　每當她要放松身體，或者後退，那胖子就會把她往外面壹頂，手上用力，利用窒息，讓她繼續保持這種姿勢。
　　“妳贏了。”李佛開口道，聲音低沈，帶著壹種無法掩飾的屈辱感。
　　“我壹直都在贏。”胖子冷冷地看著他。
　　“放開我妹妹。”李佛的目光在掙紮著，挺拔的身影有些佝僂：“男人的鬥爭，和女人沒有關系……就算我求妳……”
　　整個宴會廳，就像忽然沈到了深海裏，四周靜的可怕。
　　雖然李佛的聲音很小，可是，周圍的人們，都聽見了。他們震驚地看著李佛，誰也沒想到，這個驕傲得容不下壹絲屈辱的男人，此時，竟然向胖子低下了頭。
　　“將軍！”
　　“上將！”
　　旁邊的老米勒，赫克爾，索澤等人，壹下子就急了。皮雷斯更是霍然轉身，向四周依然開著攝影機的記者們壹指，下令道：“清場！”
　　四周的國安衛隊成員和士兵，頓時蜂擁而上，整個宴會大廳壹陣雞飛狗跳。
　　李佛沒有去看身旁，他的眼睛就死死地盯著胖子，滿是哀求。
　　“哥哥！”芭芭拉的身體猛地掙紮壹下，讓自己的脖子在胖子的手臂中緩過壹口氣來著，大聲叫道。
　　李佛看了自己的妹妹壹眼，然後把目光投向胖子。
　　“妳有什麽條件，盡管提好了。”他深吸壹口氣：“妳們已經贏了，我認輸。只要妳放過芭芭拉，無論妳提出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李佛的身段放得很低，已經是近乎於投降的姿勢。可是，胖子的嘴角，卻勾起壹絲冷笑。
　　他知道，如果不是總統大選的失利，如果不是芭芭拉就被自己勒在手中，恐怕這個人此刻，會是另外壹種模樣。
　　這個人，是壹條毒蛇，冷酷如冰心如鐵石。
　　只有芭芭拉才是他的心頭肉，其他人的生死，他根本就不在乎！
　　這對兄妹的眼中，只有彼此。他們冷血而自私。無論他們要走的路上會死多少人，無論跟隨他們的士兵要付出什麽樣的犧牲，對他們來說，那都是壹串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數字！
　　他和芭芭拉，寄生在這個國家，用他們的權勢和金錢玩弄著壹切。
　　為了提前舉行總統大選，他們可以暗殺總統。為了暗殺總統，他們連原本和他們無關的貝爾納多特也算到了壹起。
　　他們肆無忌憚地派人在查克納暗殺瑪格麗特，肆無忌憚地動用戰艦攔截追殺。
　　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他們不擇手段！
　　只要能夠踢開絆腳石，他們不在乎死多少無辜的人！
　　現在，他可以求饒，投降，可是，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胖子相信，只要芭芭拉壹離開自己的控制，這個人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活著走出去。
　　可惜，他打錯算盤了。
　　自己今天不是來玩的。自己來，是要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報復！
　　就是這對黑心眼的兄妹在二十年前為了他們那個幽靈家族的夢想，制造了那壹場導致數百人喪生的慘案，那其中，就有自己當時還年輕的父母！
　　為壹己之私，他們殺害了自己父親母親，毀掉了這個溫暖的家庭，並且將整個人類文明的發展時間，硬生生停滯了二十年！
　　如果二十年前，自己的父母沒有遇害，那個六歲的小胖子，會是多麽的快樂。
　　如果二十年前，新空間跳躍技術能夠出現，那麽今天，還會有這場戰爭，還會有這麽多人喪生戰火，還有這麽多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嗎？
　　這是席卷整個人類世界的戰爭，數以億計的人，在這場戰爭中死去！
　　而現在，這個罪魁禍首，正壹臉真摯地站在自己面前，用讓人憐憫的語氣，哀求自己。
　　胖子笑了起來：“妳先把衛兵都撤出這個大廳。”
　　李佛無聲地松了口氣，揮了揮手，讓所有衛兵都轉身離開。胖子只要提條件，事情就可以商量。所謂關心則亂，原本他也不相信胖子會在大獲全勝的時候，在這眾日睽睽之下殺了芭芭拉。那樣做，對他沒什麽好處，以命換命的事情，應該出現在他們失敗的時候。
　　而現在，他最好的選擇，就是利用芭芭拉，等待他們的人到來，然後回去享受勝利的果實。
　　“其實，我從小就沒什麽誌氣。”見衛兵離開，胖子笑著對李佛說道，語氣平和：“我是勒雷人，戰爭爆發之前，我加入軍隊，原本以為就這麽安安穩穩的混上幾年，然後就可以拿壹筆錢退役，當壹個公司職員，或者做點生意，娶個老婆生個胖兒子過日子！”
　　“很沒有興奮點的理想，是麽？”胖子看著周圍沈默的人們，淡淡地道：“老子和妳們不壹樣，妳們高高在上，有權有勢，有無數人為妳們服務，妳們的車庫裏隨便壹輛飛行車，壹輛私人機甲，都是我這樣的老百姓攢壹輩子的錢買不起的。”
　　“不過，當妳們過妳們的日子的時候，老子其實壹點都不嫉妒，因為我們有我們的日子！”胖子微笑著：“和父母聊聊天，陪他們打打牌，抱著老婆睡覺，裝聖誕老人半夜爬起來給兒子女兒的紅襪子裏塞禮物，然後在早晨看他們驚喜的笑容，聽他們歡樂的笑聲……”
　　胖子的眼睛，閃動著濕潤而溫暖的光：“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可惜……”良久，他的目光冷了下來，幽幽地看著前方：“戰爭爆發了。”
　　“勒雷衛國戰爭，打得很慘。為了保衛我們的親人和家園，整整三千萬勒雷將士犧牲在戰場上。他們中的許多人，連屍骨都撿不回來。除了壹封陣亡通知書和烈士紀念碑上的壹個名字外，他們什麽都沒有！”胖子緩緩地道：“對妳們來說，那只是壹串數字，而對我來說，那都是壹個個鮮活的生命！”
　　“我總是無法想象，他們在犧牲前，做的最後壹件事，說的最後壹句話是什麽。”胖子含著眼淚，微笑著，目光仿佛穿越了星空：“或許，他們在旋轉炮塔上祈禱，或許，他們死死地拉著操控桿，駕駛戰機撞向敵艦，或許他們在給父母孩子寫信，或許他們躲在彈坑裏抽煙……”
　　“這種想象，讓我能感受到他們雖然已經逝去，卻從來沒有冷卻的生命，讓我能夠感受他們的鮮活，感受他們和我壹樣的喜怒哀樂！他們雖然犧牲了，可是，我卻總覺得他們就在我們的身邊，靜靜地註視著我們，陪伴著我們。”
　　胖子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的這些人，“他們每壹個人，都是親人心目中的無價之寶。他們在前線浴血奮戰，用生命保衛家園，捍衛自由和尊嚴，”他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而妳們，在幹什麽？”
　　“當我們掙紮著拉起壹支隊伍，試圖挽救我們的國家時，妳們在算計如何控制這支隊伍。”
　　“當我們在前線戰鬥的時候，妳們為了爭奪權利，不惜暗殺自己的總統！”
　　“當我們的貝爾納多特上將，趕到斐揚和弗朗西斯總統見面的時候，等待他的不是掌聲和鮮花，而是炮火和子彈！他現在，就躺在醫院裏，渾身焦黑。”
　　“當待我如同對兒子壹樣的安媽，在查克納平靜地過著壹個老人的日子，在夜深人靜為我擔憂的時候，妳們的人闖進了勒雷大使館，殺害了數十名無辜的勒雷人，綁架了她，就為了脅迫我就範！這，就是妳們做的！”胖子的聲音，在大廳裏久久回蕩。
　　“如果我們沒有足夠的力量，或許妳們就得逞了。”他冷冷地看著在場的這些人：“而且我知道，對我說的這些，妳們都無動於衷。原因很簡單，因為妳們不在乎我這樣的普通人的生活和生命，因為我沒有證據能夠指控妳們犯下的罪行！”
　　“而現在，”胖子笑了起來道：“匪軍就要出征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回到東南，去拯救我們的國家，去拯救期盼並壹直信任著我們的民眾。”
　　他的目光，從李佛等人的臉上壹壹掃過：“所以，我今天到這裏來了，因為我聽說，今天是芭芭拉小姐的生日，同時也因為，老子需要拿這個臭娘們兒，來為匪軍出征祭旗！”
　　“生日快樂！”
　　電光火石間，胖子握刀的手，忽然在芭芭拉的脖子上狠狠壹拉。鋒利的刀刃，深深地切進了芭芭拉弧度優雅的脖子。這極盡狠厲的壹刀，直接破開了皮膚，破開肌肉，將血管和氣管，切成兩半。
　　鮮血，在這壹瞬間，如同爆裂的水管般噴湧而出。滾燙的血液，直接噴濺到了距離最近的李佛的臉上，噴到了道森的身上，噴到周圍人群的腳下。
　　芭芭拉瞪著壹雙不敢置信的眼睛，喉頭發出赫赫的聲響。大股湧出的鮮血，順著她凹凸有致的身體，順著她如水壹般絲滑的旗袍，流向地面。
　　四周爆發出壹陣驚恐到了極點的尖叫，不少女人都暈了過去，男人們則四散走避。每壹個人都被胖子悍然的當眾行兇，嚇得魂飛魄散。
　　李佛的臉上，已經滿是流淌的鮮血。
　　他目眥欲裂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看著她圓瞪著極度不甘的眼睛，從自己眼前滑落，看著她那嬌美的身軀，在抽搐著，緩緩倒在血泊中。
　　壹顆心，在這壹刻已經痛得沒有了知覺。
　　腳下，那黏稠的血液，在真絲地毯上，如同壹朵紅色的花，綻放開來，艷麗無比。眼前，那個胖子就站在鮮血中央，迎著自己空洞的眼神，淡淡地道。
　　“妳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