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今夜無人入睡

　　2064年的這個冬末，胖子站在薩爾斯莊園的馬場柵欄邊，曬著太陽，看麾下的機甲戰神瓦格斯塔夫在遠方的山坡上，用他日益精進的千軍道機甲技法，征服著這個宇宙最大的超級大國第壹家族的成員。
　　每壹個人，都目眩神迷地站在原地，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癡迷，震驚，興奮和激動。
　　身邊的萊希特和卡莉、凱雷如此，馬場壹旁綠草如茵的山坡上，鋪著貝多芬奢華桌布的幾個小圓茶座旁的家族第二代成員如此，更遠壹些的阿道夫等第三代成員，也是如此。在幾年之前，胖子的生活和這些人是完全沒有交集的。
　　就像是壹只水獺，原本過著每天潛水撈牡蠣，然後和同伴漂在水面上壹邊唧唧歪歪壹邊愜意地拿石頭往牡蠣上猛砸的生活，卻忽然在某壹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裏，壹頭撞進了壹群它做夢都不曾接近過的獅子的領地。
　　想要獅子接受自己，並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兩種完全不在壹個層面的動物，有著天然的差距。
　　水獺走進了獅子群，用石頭，砸出了壹條路！石頭既然可以砸牡蠣，自然也可以砸獅子。只要是血肉之軀，在石頭下面，難免不頭破血流。
　　對外界來說，黑斯廷斯家族的成員，是神秘的，高高在上的。他們的身份，讓他們始終籠罩在壹層無法看透的光環裏，宛若奧林匹斯山上的諸神，人們只能憑想象去窺探他們的生活。
　　可是，他們終究是人。喝多了壹樣會吐，挨了揍壹樣會痛。當他們看見瓦格斯塔夫幾乎打爆整個山坡時，也壹樣會駭然站起來，目不轉睛心動神搖。
　　胖子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的午後。
　　那時候的自己，還是同學眼中壹個不起眼的胖子，長著壹身白花花的肉，穿著壹件最便宜的T恤和牛仔褲，在每壹個酷熱的午後汗流浹背地走進學校。那時候的時間，是可以漫不經心揮霍的。
　　或者在樓道上向下偷窺女生衣領裏白白鼓鼓的胸口，或者跟同學吹牛，又或者趴在課桌上流著憨口水睡覺，任老師在講臺上口沫橫飛。
　　再或者，就是買壹本機甲的雜誌，吹著鼻涕泡泡幻想著有壹天能成為讓無數人敬仰憧憬的機甲戰士，接受無數美少女的歡呼和愛慕。
　　這些或者之後，總是伴隨著如何逃避學校幾個霸王欺負的苦惱。曾經壹次次發狠，要把那幫揍自己的人壹個個幹倒在地，要在全世界的面前，打壹場漂亮的翻身仗。而每次，卻總是在下課鈴聲響起的壹瞬間，抓起書包逃離學校。
　　年幼時的理想、幻想，乃至沖動，總是會隨著現實而不知不覺地遠去，在每壹個人生旅途的拐角，消失不見，甚至記不起來。
　　戰爭，改變了這個世界，也改變了自己。
　　為了能活下來，自己拼命往自己的腦子裏塞東西，拼命在重力艙裏拳打腳踢，拼命在戰場上奔跑、喘息，拼命地戰鬥，拼命地拼命！
　　人生，就像是走進了壹條從未想象過，更從未見過的路，每壹步，都滿是荊棘。看不見未來，也找不到回頭路，隨著山勢水流壹路走來，就站到了這裏。
　　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總是在人家背後吐口水，瘋狂叫囂後拼命逃跑的胖子。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有很多人陪伴在了自己身旁，也有很多人，在陪著自己走過了那壹段段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路之後，悄然離開！
　　當水獺用石頭在獅子群裏砸出壹條路的時候，那些沖鋒的背影，依然清晰，那些高昂的頭顱，依然面帶微笑，那些激昂的話語，還在星空回蕩，那些活著的，還在堅持，那些逝去的，依然不朽。
　　生活，無時無刻不在自己身邊，如此熟悉。回頭看去，卻發現她早已經面目全非。
　　在米洛克的時候，自己肩負的，只是自己和美朵、妮婭生命的責任。
　　而現在，站在這薩爾斯莊園，在黑斯廷斯漸漸老去的時候，自己，需要肩負的，是整個斐盟的責任。
　　這他媽算不算不知天高地厚地裝逼？
　　瓦格斯塔夫的表演，還在繼續。雖然面前沒有壹個對手，可是，這個千軍道的頂級機甲戰神，只需要壹個山坡，幾顆大樹，還有無所不在的陽光和空氣，就能打出千軍萬馬氣吞山河的氣勢。
　　想必，沒有壹個黑斯廷斯的家族成員，願意站在他的面前。無論是第二代成員中，那些儀態沈穩目光銳利的中年人，還是第三代成員中，那些從壹開始就七個不忿八個不服的驕傲青年。
　　胖子偶然回頭，看見小樓窗臺，那個枯瘦的老人手裏拿著關於匪軍的文件夾，正凝視著自己。
　　在他身旁，老法裏依舊身形佝僂，黑格依舊挺拔如標槍。
　　2059年，加查林入侵勒雷聯邦開始的這場戰爭，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當黑斯廷斯坐鎮東南星域，當自己帶領匪軍肆虐雷峰星，聯手查克納將蘇斯和傑彭孤註壹擲的進攻瓦解到斐盟可以從容調遣第四批，甚至第五批援軍之後，相信索伯爾，已經收到了這份戰書。
　　那位壹直想要擊敗黑斯廷斯的西約第壹名將，不會坐視蘇斯和傑彭這兩大帝國的失利。在西約，這是兩個主力成員國，他們壹旦在東南星域全線潰退，帶給西約的影響，將是毀滅性的。他會盡起主力，在東南星域，和黑斯廷斯壹決高下。
　　可決戰，卻並不只在那裏，壹個二十年前的慘案，現在看起來，就像壹只蝴蝶扇動的翅膀，將命運卷成了跨越時間和空間的壹場巨大風暴。
　　身處於這個風暴之中，自己和黑斯廷斯，都在努力地試圖驅散迷霧，尋找真相。可人類的這場戰爭，會因為壹個陰謀的揭曉而結束嗎？
　　那是壹個還摸不著看不到的懸疑，而現在的斐盟依舊四分五裂，聯盟議會，各成員國，政府首腦，掌握軍隊的將領，還有掌握喉舌的媒體，永遠都向著自己國家的民眾，依然在壹片紛擾中壹盤散沙。
　　黑斯廷斯對匪軍的支持，匪軍展現出來的力量，以及東南星域各國漸漸凝聚成的壹個新的軍事聯盟，正在威脅著現有的體系。
　　這是許多人都無法接受的。當自己跟隨黑斯廷斯抵達海德菲爾德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把槍，正瞄準自己的腦袋，尋找機會扣動扳機。
　　弗朗西斯總統的死亡，是壹個開始。
　　從那時候起，斐揚共和國已經變成了壹個原始的叢林。每壹個人都試圖在這個叢林中獵獲生命，吞噬敵人，壯大自己。表面上的秩序，法律和規則，已經無聲無息地崩塌，當52號基地的那壹聲爆炸響起的時候，戰鬥就已經開始。
　　沒有退路，沒有和解，只有血淋淋的廝殺。
　　這是壹個奇妙的時期。民眾，政府機構，軍隊下層，還處於秩序規則之中，整個社會壹片祥和，並不因弗朗西斯的死而出現任何難以接受的動蕩。而在這金字塔的頂層，對立雙方，已經露出了獠牙。
　　誰會贏得總統大選，誰能贏得軍隊控制權的爭奪，誰會活著笑到最後，誰會爭取到已經集結到阿克薩的斐盟聯軍部隊，誰會得到更多政黨，企業財閥的支持，誰會贏得民眾的歡呼而將對手釘上恥辱柱？
　　這不是黑斯廷斯的戰爭。他已經輕輕壹甩衣袖，成為了壹個旁觀者。
　　這是自己和李佛之間的戰爭！
　　當自己痛揍黑斯廷斯家族成員，卻得到老法裏和黑格的消息，隨著這壹天的陽光傳遍整個斐揚的時候，戰鼓，已經敲響。
　　今夜，會有多少人無法入睡！
　　……
　　“在想什麽？”瑪格麗特揚起那張顛倒眾生的臉，綠色的眸子，如同浸在清水中的貓眼石壹般迷人。
　　“離開斐揚這麽長時間，妳會想念妳的朋友嗎？”胖子笑著看向遠處的山坡。
　　瓦格斯塔夫壹個人的戰鬥，已經在壹個八級難度的動作中結束。紛飛的樹葉，卷起的風塵正壹點點沈澱下來，露出【橫行】那蠻橫的身形。
　　黑斯廷斯家族的成員們，壹些在鼓掌，壹些若有所思，壹些在和身旁的匪軍機士聊天，壹些則遠遠地凝視著自己。
　　其實，自己只是壹只水獺，既不想融入他們，也不想征服他們。自己需要的，只是壹個可以在這奇妙的規則中，向另壹群獅子大肆開火的身份。
　　“妳想？”瑪格麗特何等剔透，只壹轉念，便明白了胖子的意思，嘴角勾起壹絲玩味的笑容……
　　“難得回來，可以聯系壹下。”胖子仔細地回憶著黑斯廷斯所給的關於斐揚那些老牌家族的資料，微微壹揚眉，“年輕人之間見面，不必等妳外公安排。”
　　“我去打電話！”瑪格麗特壹拉安蕾，飛快地向小樓跑去。
　　壹個手掌重重地落在了胖子的肩膀上。
　　萊希特看著興奮得如揮舞著叉子的小惡魔般的瑪格麗特，長嘆壹聲道：“我以為，黑斯廷斯家有壹個小惡魔，已經足夠恐怖了。沒想到，妳更狠。”
　　胖子用手指撓了撓腮幫子，壹臉困惑地道：“我只是想多認識幾個朋友，順便喝喝酒而已。妳不壹起去嗎？”
　　“我當然要去！”萊希特叫道。
　　“那就行！”胖子轉身向走出小樓的老法裏和黑格走去：“記得叫上阿道夫，我這人不記仇的！”
　　萊希特看著胖子的背影，忽然用力打了個寒戰。
　　“萊希特大哥，”凱雷迷惑地道：“他是什麽意思？我們不是經常舉行這種聚會嗎？”
　　“妳聽說過，好奇心害死貓嗎？”萊希特揉了揉凱雷的頭發，望著胖子遠去的背影，微笑著道：“要知道，現在斐揚有太多的人對他有著太大的好奇心。他和瑪格麗特，會害死很多人的！”
　　“為什麽？”卡莉搶先問了出來。
　　“當妳好奇地掀開壹個人的鬥篷，卻發現，這個人是個掌握著無數誘惑的魔鬼的時候，妳還有選擇嗎？”萊希特點了壹支煙，靠在柵欄上，悠悠地道：“至少我沒有選擇。妳們的黛安娜姐姐，托尼，艾薩克哥哥和加菲爾德叔叔，也沒有選擇。”
　　“黛安娜姐姐！他們現在在幹什麽？”卡莉叫了起來。
　　萊希特吐了壹個煙圈，瞇著眼睛，淡淡地道。
　　“他們在幫這個胖子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