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壹章 疑團

　　黑斯廷斯回來了！
　　這個消息，迅速在斐揚高層中傳遞。
　　前幾天還不斷在電視新聞中露面的人，開始韜光隱晦。原本意氣風發走路都帶著風聲的人，開始變得謹慎小心。宴會上，竊竊私語的人群盡量壓低了聲音，不時交接壹個眼神。政府或軍方的會議中，更多的是沈默和小心。
　　政府官員，軍隊將領，企業老板，財閥主席……所有人都按捺下蠢蠢欲動的心魔，老老實實地觀察風向。他們知道，不管他們站在哪壹邊，這個時候跳出來，可不是什麽好主意。
　　查克納到斐揚共和國的航道不是交戰區，所以，黑斯廷斯選擇了壹條光明正大的航線，乘坐查克納【總統】號飛船，在整整壹支A級艦隊的護衛下，向斐揚進發。
　　且不說襲擊壹支A級艦隊需要什麽樣的力量，單說黑斯廷斯將他的行程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就已經絕了大部分人的陰暗念頭。
　　那是掌控這個國家三十年的軍神。在整個斐揚，有數以千萬的軍人，是他的支持者，崇拜者和追隨者。
　　可以想象，當壹度遭人質疑的軍神，在雷斯克大捷的背景下歸來時，沿途的軍區會有多少斐揚巡邏戰艦，自動加入護衛艦隊。
　　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作手腳。再恨黑斯廷斯的人，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王者，壹步步向海德菲爾德接近。壹切的爭吵和喧囂，都在這壹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
　　海德菲爾德市龐克區，有著壹片長寬都超過了三公裏的原始森林。盡管已經到了冬季的尾聲，可是，林間還能看到壹塊塊分散於黑土地和枯枝落葉上的積雪。
　　從阿爾克萊克大街向西，在距離ABC中央公園南大門五百米的地方拐進壹條小路，就可以抵達位於林間的壹座豪華私人會所。
　　會所是不對外的。普通民眾在距離會所五百米的地方，就會被身穿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員攔下來。除了這些遍布路口、林間的安保人員外，不時還能看見壹些和安保人員站在壹起聊天抽煙的警察，甚至還有駕駛著機甲的軍人。
　　普通人的生活，距離這個會所太過遙遠。那不是五百米的距離，而是身份和財富的天塹。
　　沒有人知道會所裏進出的都是些什麽人，也沒有人知道會所裏有些什麽。人們頂多只能在街上不時看見壹輛輛豪車駛入小路。
　　防彈的車窗玻璃，永遠是關閉的。那是壹個他們無法觸摸的世界。
　　豪華的會所套房裏，煙霧繚繞。身穿名師裁剪的手工服飾，端著最昂貴的酒，抽著最香醇的雪茄的達官貴人們，三三兩兩，或坐或站，低聲說著話。
　　房間的裝飾極度奢華。純手工的羊毛地毯，厚實而柔軟。寬大舒適的高背沙發，在水晶燈下散發著皮質的光澤。墻壁被吸音防火的材料包裹著，即便壹頭撞上去也不會受傷。就連房門，窗臺和房間的裝飾線條，用的都是最昂貴的克納威爾香檀。
　　不過，這些東西，對在場的人來說，已經習以為常。包括博古架上價值千萬的古董，也沒讓交談中的人們多看上壹眼。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焦慮，憂心忡忡，陰沈……他們說話時的語速飛快，顯得有些激動，甚至有些氣急敗壞。
　　當房門被推開，走廊外響起壹連串清脆的高跟鞋聲時，房間裏的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門口。
　　兩個身穿斐揚軍官制服，長相壹模壹樣的雙胞胎年輕女軍官，出現在門口。隨即，穿著壹身白色繡花長裙，外披壹件大氅的芭芭拉，走進了房間。
　　當芭芭拉在雙胞胎姐妹花的幫助下解下大氅，露出將身體包裹得緊緊的繡花長裙時，吞咽口水的聲音幾乎同時在房間裏響起。男人們的目光，都變得熾熱起來。
　　芭芭拉的美，是壹種妖嬈的美。沒有哪壹個女人，能同她壹樣，將成熟高貴和性感嬌媚，完美地融合在壹起。
　　她的肌膚光滑白皙，酥胸和豐臀渾圓柔軟，身體呈現壹種視覺效果並不張揚地柔和S形。讓人看上壹眼就忍不住想去觸摸，愛撫，和她調情。
　　她總是能勾起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壹顰壹笑，莫不如此。
　　男人在第壹眼看見她的時候，會很自然地聯想到壹張柔軟的大床，聯想到她被剝成羊羔壹般，擺動細腰豐臀時風情萬種的模樣。
　　她是壹個天生的妖精！
　　片刻地失神後，在場的男人們艱難地移開了目光。盡管有資格走進這個房間的他們，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財富或權勢，可是，在芭芭拉面前，他們什麽都不是。
　　這裏面，只有少數幾個人可以勉強算做名義上平等的合作者，而其他大部分人，都只是芭芭拉領導的勢力中的壹員。
　　別說他們的財富和權勢，就連他們的生命，都操控在芭芭拉手裏。只有真正了解這個女人的人，才知道在適當的傾慕表現之外，露出不該露的表情，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
　　據說，那位剛剛才在自己辦公室樓下被壹把狙擊槍在不到五十米的距離上轟掉了半邊腦袋的總統競選人，只不過在飛船上，摸了摸芭芭拉的大腿。
　　他原本可以保住他的命的。不恰當的自信和過於旺盛的性激素分泌，害了他自己。
　　更有傳言稱，李佛和芭芭拉這對兄妹，其實……這是壹個禁忌的話題，別說提，連想都不能想。那個膚色和須發宛如白雪寒冰壹般的男人，對芭芭拉有著壹種讓人毛骨悚然地寵溺。就算能成為芭芭拉的入幕之賓，被他知道了，也沒有什麽好下場。
　　“都到齊了？”芭芭拉飛挑入鬢的鳳眼，波光流動，向房間裏的眾人點頭示意後，搖曳地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只缺壹個人，胡特沒來。”壹名頭發花白，身穿壹身藏藍色西服的老者走到芭芭拉身旁，優雅地微微側頭躬身，對芭芭拉道。
　　“大家想必已經聽說了，我們的元帥大人，已經自漢京啟程回海德菲爾德。”芭芭拉端著雙胞胎之壹遞上的咖啡，穿著絲襪的修長美腿翹起二郎腿，壹邊輕輕攪動著勺子，壹邊輕描淡寫地道：“看來，弗朗西斯的死，對軍神大人的刺激不小。”
　　房間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小心謹慎地控制著自己的目光和臉部肌肉，就連呼吸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可以以這樣的口氣談論黑斯廷斯的，在這個房間裏，或許就只有芭芭拉壹個人而已。
　　長時間混跡於斐盟上流社會，某些規則，已經成為了在座所有人的本能。他們的地位，還不足以和芭芭拉壹樣對黑斯廷斯這樣的對手肆無忌憚。任何奚落黑斯廷斯的話語，都是不成熟和政治智慧底下的表現。敵人不會有任何損失，而身旁的同伴，則會遠離妳。
　　除非，妳能確定這是芭芭拉所需要的。
　　那時候，妳就應該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激怒對手，或者影響旁人。那是妳的任務，是壹條獵犬所應該做的事情。只有跟蹤，包圍，狂吠，試探，撲咬，手拿獵槍的主人，才能尋找到獵物的弱點，擁有扣動扳機的機會！
　　哪怕，妳面對的是壹頭狂獅！
　　“這兩天，我們有些盟友，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芭芭拉喝了壹小口咖啡，豐厚的性感紅唇牽起壹絲奚落的微笑：“在軍神大人不在的時候，他們比誰都跳得高，壹旦對手決定回來，哪怕還沒有抵達，他們就已經慌了神。”
　　“讓我欣慰的是，至少在我們內部，還保持著鎮靜和信心，”芭芭拉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淡淡地微笑道：“不是麽？”
　　迎著她的目光，不管心頭對黑斯廷斯的回歸有多少憂慮，眾人還是露出會意的微笑，或點頭，或舉起手中的酒杯。壹些人甚至挺胸擡頭，展示出自己與旁人不同的自信和從容，似乎從頭到尾，就沒有對黑斯廷斯有任何畏懼。
　　“其實，妳們怎麽想的，我不在乎。”芭芭拉冰冷的聲音，就像壹道零下兩百度的風暴，瞬間將笑容凝固在眾人臉上。
　　“我只需要告訴妳們，既然走到了這壹步，誰也沒有回頭的余地，”芭芭拉冷冷地道：“瞻前顧後首鼠兩端從來都沒有好下場。無論是我，還是黑斯廷斯，都不會需要這種人。為了內部的團結，我會在最終決戰到來之前，毫不遲疑地根除壹切不穩定的因素。”
　　“明白了嗎？”芭芭拉繼續喝著咖啡，幽藍的眼睛，連眼皮都沒擡壹下。
　　片刻的寂靜後，所有人齊齊躬身，低頭。
　　兩位雙胞胎姐妹冷冷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們。在她們的眼睛裏，這些人，不過是壹顆顆沒有自主意識的棋子而已。哪怕他們都是壹方霸主，豪雄，也只能遵照叢林法則，向他們的統治者俯首。
　　“這裏有兩張名單，壹份戰報和壹份病歷報告。妳們看看吧。”芭芭拉站起身來，看了看時間，走到門口，讓雙胞胎姐妹為她披上外套，回眸壹笑：“妳們應該慶幸今天沒有找借口推掉這次聚會。”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房間。
　　直到走廊上的高跟鞋聲，已經漸漸遠去，消失在遠處，房間裏的眾人，還保持著肅靜。壓抑的氣氛中，壹些人扭頭去看那位頭發花白的老者。
　　“看看吧。”
　　這位名叫馬塞爾·弗裏德裏希的老人淡淡地喝了茶，指著桌面上的文件對眾人道。“妳們會很有興趣的。”
　　壹個中年男子終於按捺不住，當先伸手拿起了壹份文件，剛壹打開，他就發出了壹聲驚呼。
　　“黑斯廷斯的病歷報告？”
　　他叫了起來，嘴巴就張得足可吞下壹個雞蛋。
　　“病情惡化……”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壹擁而上的人群淹沒了，手中的文件夾迅速被旁人壹把奪了過去，迅即引發壹場騷動。
　　留在茶幾上的另外兩份文件，也沒有逃脫。就在所有人為黑斯廷斯病情惡化的消息震驚並狂喜的時候，壹個拿著戰報，身材魁梧中將，引爆了另壹個炸彈。
　　那是李佛軍團的戰報。此時此刻，數以千計的斐揚戰艦，正穿過加泰羅尼亞星系跳躍點，進入納加聯邦的本特利公爵星系。納加聯邦和比納爾特帝國的聯合艦隊，已經損失了超過百分之三十的戰艦，正在李佛艦隊的強攻中潰敗。
　　這兩個消息，讓整個會議室陷入了瘋狂。
　　所有人都像是註射了興奮劑壹般，滿面紅光，喜不自勝。因為黑斯廷斯回歸而出現的擔憂，已經壹掃而空。每壹個人都相信，最終取得勝利的人，必然是李佛！
　　他比黑斯廷斯更年輕，更健康，在這場戰爭中的表現，也更出色。
　　當李佛在加泰羅尼亞再度取得讓媒體關註，讓斐揚人自豪的勝利時，黑斯廷斯回歸帶來的雷峰星大捷的光環，將被淹沒。
　　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對李佛下手！就算是黑斯廷斯也不行！
　　芭芭拉，在進行壹場有著充足準備的戰爭！李佛的勝利，得來得如此輕易，就好像他已經跟西約人商量好了似的！再加上黑斯廷斯病情惡化的消息和芭芭拉在總統選舉中的布置，這壹仗，已經沒有懸念！
　　只要再拖上壹段時間，光是黑斯廷斯不可逆轉的病情，就能讓這個房間的人，品嘗到最終勝利的美妙滋味！
　　沒有人會在壹個瀕死的老人身上下註，大家會選擇壹個新的王者。
　　文件夾，在所有人的手中傳遞著，房間裏的氣氛，壹下子變得輕松而熱烈。
　　如果說這些李佛集團的核心成員們還有什麽疑問的話，或許就是與病歷和戰報擺放在壹起的那兩份名單了。
　　壹張名單上，囊括了這個房間裏的所有人，而另壹張名單，則只有壹個人的名字——胡特。那個活躍於在野黨派高層之間，長袖善舞，精於言辭，慣會觀風察色的家夥。
　　今天，他沒有來！
　　“該讓妳們知道的，都告訴妳們了，”老者弗裏德裏希走到窗邊，啟動了窗簾的自動開啟按鈕，臉上浮現了壹個極有親和力的笑容，說道：“現在，請大家安靜下來，觀賞壹個節目。”
　　窗簾緩緩向兩側拉開，明凈的落地窗外，壹眼望不到邊際的深深林木和土地上東壹塊西壹塊的積雪，出現在眼前。
　　弗裏德裏希沖大家做了個請向窗外看去的手勢後，踩著柔軟的地毯，無聲無息地向房間門口走去。
　　這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臉上帶著永遠矜持的微笑，雖有皺紋，卻顯得很有型，有壹種成熟的魅力。他的身軀很挺拔，那高高的鼻梁上，壹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著，走路的姿勢和舉手投足顯露的氣質，十足是壹位有著嚴格修養的老紳士。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看向窗外。遠處，幾個黑點越來越近。
　　壹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被壹左壹右兩名黑衣人駕著胳膊，拖到了距離窗戶不到二十米的林間空地上。被挾持的男人渾身是血，傷痕累累。三人後面跟著的，是壹名面相陰鷙的褐發青年，他拎著槍，和前面的人保持著五米的距離。
　　在將已經癱軟成泥的男人的頭發抓起來，讓大家看清楚這位今天唯壹的缺席者後，褐發青年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絲毫停頓，直接擡手壹槍，轟爆了那人的腦袋。
　　當鮮血，噴灑在林間積雪上時，連頭也沒有回的弗裏德裏希，恰好走到了沙發前。他從茶幾上拿起那份寫有胡特名字的文件，摁下了刪除鍵，然後，彬彬有禮地沖在場的人們點了點頭，緩步走出了房間。
　　……
　　“胖子。”瑪格麗特推開房門，走到正在電腦上和屁屁聊天的胖子面前，將壹份文件擺在他面前。
　　“這是什麽？”胖子擡起頭。
　　“斐揚軍部的最新情報，”瑪格麗特打開文件夾，調出內容，遞到胖子面前道：“今天淩晨，李佛忽然發動新壹輪的攻勢，突破了本特利公爵星系的跳躍點，目前已經殲滅納加聯邦六支A級艦隊和比納爾特帝國的壹支狼級艦隊。”
　　“不可能！”胖子和電腦屏幕上的小屁孩，幾乎同時叫了起來。壹大壹小兩個胖子，就跟屁股上安了彈簧壹般，猛地跳了起來！
　　瑪格麗特壹怔。她沒有想到，這個消息，會引來胖子和小屁孩這麽大的反應。
　　在人類星際平面圖上，本特利公爵星系是位於加泰羅尼亞星系西南壹個公共星系外的壹個小星系，只有壹顆移民星和兩顆已經枯竭的資源星球。
　　納加聯邦的前身，是納加帝國。這也是為什麽壹個民主聯邦，在歷史及民族情感上卻和西約有著極其親密關系的原因。
　　而在千年之前的納加帝國皇帝威廉五世下旨將這個星系賜予當時最為傑出的軍事家本特利公爵作為其家族封地之後，這個星系的名字也由以前的阿爾法走廊第二星系，改為了本特利公爵系。這個有些拗口的名字，壹直沿用至今。
　　從戰略位置來看，本特利公爵星系，顯然比不上另壹個與加泰羅尼亞毗鄰的星系——薩拉曼卡。
　　要知道，在薩拉曼卡之後，就是納加聯邦的首府所在地，加迪斯星域了。對納加聯邦來說，失去薩拉曼卡就等於將胸膛直接抵在了刀尖上。而本特利公爵系，只是壹條星際走廊的其中壹環，位置雖然重要，也不過是能夠威脅納加聯邦的側翼，讓進攻方有更多的路線選擇。
　　因此，從萊恩戰區的戰報來看，李佛和西約，都在爭奪著薩拉曼卡和加泰羅尼亞之間的跳躍點控制權。雙方的主力，幾乎都被牽制在這壹區域。
　　李佛這次能夠忽然拿下本特利公爵星系，的確出乎了瑪格麗特的意料。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麽胖子和小屁孩，會同時跳起來，大叫不可能。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在戰爭中，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
　　況且，從軍部的文件也可以看出，李佛的兵力，已經足夠支持他在堅守毗鄰薩拉曼卡的跳躍點的同時，轉戰本特利公爵系。
　　“妳外公看過戰報沒有？”胖子想不明白，問道：“他有沒有說什麽？”
　　“看過了，”瑪格麗特不解地搖了搖頭：“他沒……”
　　瑪格麗特的聲音，壹下子卡住了。她看著胖子和屏幕上的小屁孩壹臉奇怪困惑的樣子，腦子裏忽然閃過壹個她從未見過的畫面。
　　她想起來，在機要秘書將這份文件遞給外公的時候，老人的目光中，同樣有壹些茫然。
　　那是二十年來，她從未在黑斯廷斯的眼睛中看見過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