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0章 風雨
官仙 by 陳風笑
2022-2-19 20:38
按說,田立平是沒理由跟陳太忠說這些話的,不過,他最近憋得實在有點難受,把自己認識的人過了壹道,發現還就是跟這個家夥能說道說道。
從關系遠近上講,兩人雖然來往少,但大致可以算是自己人;從背景上講,就算蒙藝走了,小陳跟許紹輝、高勝利等人也勉強說得上話,更是跟黃家的關系極厚。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家夥似乎消息很靈通,想壹想就知道,連他這副廳的政法委書記都不知道省長會是誰的時候,小陳就已經說了——來的會是壹個熟人。
所以,田書記來找陳主任,似乎也是壹種必然了。
陳太忠聽了他這話,沈吟壹陣,才輕笑壹聲,“其實,蔣老板這也算是履新吧?”
田立平拿著蝦尾的手微微停滯了壹下,擡起頭來,嘴裏還在慢慢地咀嚼著蝦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緩緩地將蝦尾放到了壹邊,也不說話——小子妳裝什麽糊塗?
陳太忠也坦然地看著他,壹點不讓步的樣子,這麽對視了大約三四秒鐘的樣子,壹道帶了哀求的眼光掠了過來,卻是田甜幫自己的老爹剝了壹只蝦,將蝦遞過去的時候,掃了他壹眼。
“也許是他改了主意?”他終於開口了,事實上,田書記原本就算得上他的長輩,眼下又吃了美女主持壹眼,他實在沒有再裝傻充楞的理由了。
說穿了,陳太忠只是有點不忿對方那種高高在上理所當然的口氣,他卻是沒想到,人家田書記連續兩次紆尊降貴地主動登他的門,已經是把他視為身份仿佛的人了。
“不可能,”田立平搖搖頭,接過女兒遞來的剝好的蝦放到面前的盞碟中,壹邊擡手抓起身邊的濕巾擦手,壹邊緩緩發話,“蔣書記的性子是比較倔強的,要不然天涯這個紀檢書記,也輪不到他去做。”
陳太忠點點頭,他不太明白發生在天涯的事情,不過想壹想也知道,那裏發生了窩案,才導致從外省調去了紀檢委書記,這個紀檢書記性格絕對不會是很軟弱的,“立平書記您跟他,似乎有點合不來?”
田立平抿著嘴笑壹笑,又端起面前的紅酒輕啜壹口,才嘆壹口氣,“我有什麽資格跟他合不來?不過……蔡書記壹直壓著他的,妳說,我跟他關系能好到什麽地方去?”
哦,明白了,陳太忠這下可算是真的清楚了,田立平是鐵桿的蔡系人馬,蔡莉的性子雖然比較軟弱,但是從排名上無疑能死死地壓住蔣世方,田書記雖然是素波市委的班子成員,但是兩者有不同意見的時候,老田會如何表現,那是不用懷疑的了。
似此壹來,蔣世方這次以正省級幹部的身份殺個回馬槍來,田立平心裏不嘀咕才有鬼,蔣省長現在是正省,蔡主席也是正省,不過兩者的地位,已經徹底地顛倒了過來。
尤為重要的是,人家老蔣來了幾天,基本上沒什麽大舉動,這就讓他心裏越發地忐忑了,腦子裏不盤算點東西才怪。
“應該……不至於吧,”陳太忠明白了他的想法,心裏頗有壹點不以為然,不過該怎麽措辭,這是個大問題,“蔣老板的眼光,也許是在伍書記這些人身上。”
他的話說得比較婉轉,不過用意昭然若揭:人家伍海濱是省委常委,倒是值得蔣世方琢磨壹下,不是我說妳呢,妳壹個小小的市委常委,擔心個什麽勁兒?
田立平當然聽得懂他這話,卻也沒有辯解,而是沈默了壹陣,才突然間說了壹句,“那個西城支行的行長賈誌偉,估計最多也就是判三緩四。”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陳太忠聽得也是壹楞,我說的是茶壺,妳卻跟我說夜壺,這兩者有什麽必然的聯系嗎?
不過下壹刻,他就反應了過來,賈行長並不貪財,雖然這次栽了,但是以田立平的能力,也只能判其壹個判三緩四,可見此人栽倒並不是必然的,而是有人需要他倒。
那麽,田書記的意思就很明顯了,妳我都知道,咱們的目標是朱秉松,可是為什麽要折騰人家賈誌偉呢?還不是為了打狗給主人看?
再聯系他前面的話,這因果就更明白了,田書記自己也知道,他不是蔣老板盤子裏的菜,人家老蔣眼裏就沒他,但是如果有某種需求的話,新來的省長不會介意將他壹指頭碾死。
至於說田書記平日裏有什麽貪贓枉法的勾當沒有,這個不重要,壹點都不重要——還是賈誌偉,看看支行行長的下場就知道了。
“老蔣……不會小肚雞腸到那個地步吧?”陳太忠皺皺眉頭,端起面前的酒杯,沖對面壹晃,“立平書記,來,碰壹下。”
“我也希望是這樣,”田立平跟他碰壹下,又輕啜壹口,臉上泛起壹絲苦笑,“說句實話,真沒想到是他回來,而且現在還不吭不響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屯,”陳太忠壹口幹掉杯中酒,見他還是壹副不開心的樣子,就笑了起來,“連我這腦門刻字兒的蒙老板的人都不擔心,田書記您也不用太在意。”
“呵呵,”田立平笑著點點頭,心裏卻是頗不以為然,蒙藝和蔡莉能比嗎?壹個是二線了,壹個還是銳氣正盛的省委書記,努力壹點再上壹個臺階也不是夢想。
而且,我跟妳也沒法比啊,妳年輕摔得起,我可是摔不起跟頭了,再說了,只沖妳那個鳳凰科委,蔣世方要動妳,還要考慮壹下科技部的影響呢——妳小子身後,站了可不止壹個兩個龐然大物。
下壹刻,他嘆口氣,側頭看壹看自己的女兒,“年輕真好啊,看著妳們這幫年輕人,我就覺得自己老了。”
“其實正經應該擔心的是我,”陳太忠也沒計較他說自己年輕,而是笑著搖壹搖頭,“接下來我被邊緣化,簡直是必然的,倒是立平書記妳,沒準還能上個臺階。”
“我說太忠,妳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麽虛偽?”田甜有點忍不住了,憤憤地插話了,“我發現妳說話的口氣,跟那些市委市政府的小幹部,越來越像了。”
呃,是嗎?陳太忠愕然地看向田甜,不成想田立平笑著擺壹擺手,“小甜就這脾氣,妳別跟她計較,我還上臺階?呵呵,能保持下來就不錯了,退休的時候看看能不能混個正廳。”
“姜還是老的辣,立平書記妳壹定行的,”陳太忠嘴裏說著套話,腦子裏卻是在尋思著,該給對方壹個什麽樣的暗示——至於田甜憤懣的目光,他就無視了。
他本來想談壹談跟戴復的關系的,可是轉念壹想,老戴不過是個副廳,就算能在蔣世方面前說上話,力道怕是也很壹般。
想了半天,他才想出壹個不算暗示的暗示,“不過我想,蔣老板這麽低調,怕是也有壹些原因的,您說是不是?”
“嗯,”田立平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接下來就談起了科委的發展,算是岔開了話題,顯然,他已經從陳太忠的話裏聽出了壹些東西。
田甜卻是懵懂得很,喝酒喝到九點,她站起身陪著父親告辭了,這次兩人來,是田甜開著她那輛捷達車,只有父女倆,顯然是不想讓別人註意到。
陳太忠將他倆送到門口,看著外面的雨還在下,猶豫壹下轉頭看壹眼雷蕾,“去給田書記拿把傘。”
“不用了,兩步路,”田書記拉著自己的女兒揚長而去。
坐進車裏之後,憋了好半天的田甜壹邊打火壹邊發話,“爸,妳倆最後談成了些什麽?”
“沒什麽,不過就是他告訴我,大家是壹起的,這就夠了,”田立平笑壹笑,他聽出了陳太忠的暗示,蔣世方不敢貿然發動,也是在忌憚壹些什麽東西,所以大家就坐等著靜觀其變好了,真要老蔣搞出點什麽過分的事情,遇到的彈力也不會小了。
這壹點,田書記心裏也很清楚,所以他只是在意陳太忠的態度,既然小陳說起蔣省長來不怎麽客氣,又有這樣的表示,那麽今天的見面就算成功了。
當然,他心裏還是有點憤憤不平,我壹個市委常委能跟妳掏心窩子地說話,妳倒是海闊天空雲山霧罩地瞎說壹氣,還真是狂得可以。
不過轉念壹想,他就又釋然了,陳太忠小小年紀就能跟很多大勢力牽扯上邊,這不僅僅是能力和運氣的因素,有壹點也很重要,就是說這家夥嘴緊,真的很緊,面對壓力不肯松口,唯有嘴緊的人,才能獲得別人的信任。
田書記並沒有發現,在他的潛意識裏,小陳已經具備了跟他平起平坐的資格,下壹刻,田甜恨恨地嘀咕壹句,“雨刷不好用了……真討厭。”
“呵呵,風雨欲來啊,”田書記笑壹聲,接著又嘆壹口氣,搖下壹點車窗戶,側頭看看窗外漆黑的天空,沈吟良久,才驀地發問了,“那個雷蕾,跟妳關系很好?”